(13) 七個聖事:聖事的事效性

方濟各為何不是我的教宗:基督福音與大公信仰 系列

公教由始至終均強調聖事與天主拯救恩寵有關,在13世紀後確立了七個聖事(sacraments)。由中世紀至今天,依然被公教接納的聖事觀:七個由耶穌基督建立的禮儀行動,透過它們的有形標記,能賦予人無形的拯救恩寵。問題是,如何理解聖事與救恩的關係?中世紀以至宗教改革後,公教往往強調的是聖事的事效性(拉丁文ex opere operato),即:不管施行人的資格、領受者的信仰,只要使用指定的物質(例如水、餅、油),正確地唸出祝聖的禱文,並施行規定的禮儀,那末聖事便直接地具有效用,有形的禮儀標記就具備無形的恩寵。

聖事的概念,是由教會在禮儀生活的經驗中,慢慢的發展而成的:是先有禮儀的祈禱信仰生活,然後才出現對禮儀的神學反省,即拉丁文所說的lex orandi lex credendi (祈禱律就是信仰律)。其實,聖事起初的概念包含廣闊的意義,除了事效性以外,還有奧秘性、象徵性的意義。可惜的是,因著教會的王權發展,再加上中世紀經院神學的向度,慢慢把聖事的討論脫離基督拯救的奧秘(mysterium)、信徒的信仰生活、祈禱生活,而著重祝聖的幅度,強調聖事的事效性,抽離了禮儀的脈絡,發展出外在化、物質化、法律主義式的聖事神學。今日,在梵二的影響下,公教重新全面地理解聖事,再次重視聖事的奧秘性及象徵意義(指基督的臨在、天人相遇)及聖事中「聖言」的作用,更強調聖事與信徒的信仰生活之間的密切關係,及發展出聖事的團體幅度(與教會、與世界的關係)。(往後再談)

所謂「聖事物質化」即把聖事的標記(水、餅、禱文)和神聖事物(拯救恩寵)等同(標記等同恩寵),忽略聖事的象徵意義,即標記與神聖事物是有分別(但沒有分離)。在1000~1150A.D.時期,聖事已有如下的發展:

  • 洗禮:通常是嬰兒洗禮,能洗去原罪,得以進入天主的大家庭(教會);
  • 堅振:在當時的西方拉丁教會,堅振已脫離洗禮而成為獨立的聖事,兒童約在十歲左右領受,從而領受聖神(靈),成為基督的精兵,此禮儀主要由主教施行;
  • 聖體:追溯至主耶穌的最後晚餐,認為耶穌基督真實臨在(real presence)於餅酒之中,成了「聖事中的聖事」;
  • 懺悔:即告解,源自蘇格蘭人的一生多次、私下的告罪,取代當時羅馬禮中一生一次的公開懺悔禮;
  • 傅油:與赦罪相連,通過傅油為病人得醫治祈禱,逐漸成為臨終者的聖事;
  • 聖秩:祝聖司鐸、執事(或更低品位的聖職),但不包括祝聖主教,反而必須由主教施行;
  • 婚配:此時期的婚姻禮儀並未視為聖事(可能跟涉及對性的負面看法有關)。

當時,公教逐漸視標記為神聖的事物本身(不再是象徵),整個禮儀漸漸被視為只是傳送神聖事物的管道,尤其是拯救的恩寵。如此,便產生一個十分不良的效果,就是把聖事工具化:如依照官方的規定施行聖事,便必能產出拯救的恩寵。如此便容易使人產生誤解,以為聖事是一部生產恩寵的機器,只要依足說明書的指示來操作,這部機器便會自動產生拯救的恩寵,甚至有沒有基督同在也沒有關係 – 慢慢變得可以沒有了基督,沒有了天主,亦沒有了神人之間的共融。如此,產生的後果是把天主的恩寵物化和量化。

聖事抽離了禮儀的脈絡,又把原有的象徵性的禮儀行動及生活化的事件,簡化為講究精確的手勢動作、禱文頌讀、服裝修飾…,難怪中世紀的教會走向法律化和神職主義化。正因聖事恩寵被視為功績,甚至可以累積、轉移,導致連天主的拯救亦可以變為買賣的貨品。教會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大赦券」(即贖罪卷),把對教會的捐獻作為罪罰的補贖,捐錢愈多,補贖愈大愈有效 – 正符合當時教廷為重建聖伯多祿(聖彼得)大教堂的經濟需要。

宗教改革的緣起,可以追溯至「大赦券」的售賣(公教當然不承認是「售賣」)。路德說他是從聖經裡(尤其是羅馬書、加拉太書和詩篇)獲得「因信稱義」的啟示,「惟信」而非其他的東西,就足以使人獲得上帝的稱義。否定聖事的事效性,聖事的標記跟基督的救恩沒有必然的關係,只有當聖事的象徵激發起人的信仰時,上帝才把恩寵賜給人;而亦只有聖洗和聖餐(聖體)才是耶穌基督設立的聖禮(路德起初想包括告解,但最終放棄了)。

新教福音信仰教會把「聖事中心」轉變為「聖言中心」,強調講道,把「禮儀」除掉,如果禮儀還有存在價值,就只是因為它們仍具有激發信仰的象徵性意義。例如另一位改教者慈運理(Ulrich Zwingli, 1484~1531)就認為聖禮(事)只是表達信仰的儀式或標記,本身不是神聖的,亦不能在人身上產生任何靈性的效果;它們的作用,像我們的身份證般只作為個人身份的認證而已,沒有實質的事效性。聖禮被完全的象徵化,其中,我們最熟識的是,聖餐並不是(亦絕對不可能是)基督的身體,而不過是一個象徵,令我們紀念基督為我們捨身(擘開)而已。
 
sosir

蘇遠泰博士(神學及歷史科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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