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濟各為何不是我的教宗:基督福音與大公信仰 系列
記得我第一次參加彌撒時,一切都很新奇。彌撒過程中,當神父頌讀到某某禮文時,教友就懂得作出回應和對答;又到了某些程序,教友或站立、或坐低、或跪下;禮文有時是讀出來,有時是唱出來 – 一切都很新鮮,又很能觸動自己的靈降服在主的大愛之下。
我感到新鮮,以致達到靈性的復興和更新,是因為整個彌撒對我來說都很「新」,新的東西可以刺激和提升我的興趣和注意,亦提供一些新的途徑、新的方式讓我去親近主。即或我在所謂的“free church”長大,崇拜沒有禮儀,但卻有一定的結構,每次崇拜的程序基本上大同小異,不同的是各環節的內容而已。久而久之,慢慢習慣了,沒有新鮮感,再加上當負責的主席及領詩表現強差人意,要不是沒有預備,就是只顧分享自己的領受和得著,叫我在參與公教的彌撒時,被當中的禮儀、秩序、規矩所吸引。
但大家可以想像,當每次的彌撒禮儀都是相同的,每間聖堂的彌撒亦是相同的,特別在彌撒的高峰「聖祭禮」上,幾乎都是一式一樣,沒有改變,亦不可改動時,久而久之,就會出現一種習慣性,變得毫無新鮮感;當你曾參與過彌撒超過一百次時,甚至有「很悶」的感覺!
香港神學院附近有一間天主教聖堂,天天早上7:45也有彌撒,我亦有時會參與。當我參與彌撒的次數越來越多,「新鮮」已慢慢變成「習慣」,差不多去到即或魂遊象外,思想飛上了太空,但在習慣性的支配下,總是在適當的時刻行出配合禮儀的動作和宣認讀出配合禮儀的禮文,慢慢有一種像是機械人的感覺,或像是一段電腦程序去作出適當的回應。老實說,去到此階段,真的有「很悶」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公教的靈修祈禱般(口禱、心禱、默觀),單調和重複,叫人慢慢進入睡眠狀態。但是,當操練祈禱者持之以恆,經過幾年的時間操練,慢慢日子有功,祈禱者不但越來越不會睡覺,還靈性充沛,半個小時以至一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也不察覺。
我們現代人很害怕「重複」,周而復始,毫無新鮮感,既幫助不了親近上帝,亦挫敗追求靈性復興的心志。我曾參與過一些較為極端的靈恩教會的崇拜,次次都要情緒高漲、手舞足動,就是害怕在感受上的下降,因此常常推出一些「新嘢」 – 新程序、新詩歌、新計劃、新異像,加柴加炭點火,務求那股「靈火」不滅,持續燃燒。一位相熟並於靈恩教會聚會的姊妹曾告訴我,她就是不能在傳統教會內經驗到上帝的同在,而只能在靈恩教會的火熱燃燒下感受到何謂敬拜上帝。
我不是要批評靈恩教會,而是想指出,不同的敬拜模式確實存在於基督宗教(包括公教和新教)之內。有些人接受活潑、動感、有趣的敬拜模式,我是十分尊重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很難說三道四。但我慢慢學懂欣賞公教的緩慢、重複、沉悶,更有一種踏實和深厚的感覺。
有時我會覺得很奇怪,為何我們總有一種求新、求快的趨向。就像在崇拜的講道之中,我們趨之若鶩的都是想聽到一些新的領受和教導,好像講員講來講去「三幅屁」(重複之意)的話,就是不中用和浪費時間。不是的,經常要追求新穎的人,就是看不到重複所反映的深度。按我有限的認識,不少公教出名的神職人員,一生人裡面說和行「新的東西」的不多,反而,他們一生人只因天主給他們「一」個召命,就終其一生去完成這「一」個使命。例如中世紀晚期著名的公教聖人大德蘭(Teresa of Jesus, 1515~1582),一生的使命就是去建立數間加爾默羅修會的新修院,每間不超過13人(後來加至21人);我們熟識的另一位德蘭(德蘭修女,Mother Teresa, 1910~1997),她不是聖經學者,亦不是甚麼偉大神學家,但她年輕時接受了天主給她的「一」個召命,一生去使貧窮的弱者成為基督,給印度的貧民在臨終時帶來尊嚴,她一生只為此而努力,亦因此,她學懂了很多大道理 – 生命的大道理、謙虛的道理、服從的道理。
兩位德蘭終其一生都是重複又重複地去做「一」件事,她們更在靈修祈禱裡操練自己,寫下對後世影響深遠的祈禱書籍(例如大德蘭的《全德之路》)。在重複中,她們才體會自身的不足、人性的軟弱、謙虛的困難,但亦在不停重複又重複的生命和祈禱的操練中,她們經驗到主的同在和恩寵的格外降臨。要對付沉悶和重複是有辦法的(不少靈修操練的書籍已有教導,在此不貲),但更重要的是,信眾認同和體驗重複和沉悶對生命成長的益處。
公教認為他們的彌撒禮儀並非人為的,而是按主的啟示模仿天上的敬拜;即今天的彌撒是預示著將來在啟示錄所揭示天上的敬拜。曾有人問過一個問題:若將來在新天新地裡每天都敬拜主,會不會很沉悶的呢?按我對公教的認識,我會告訴他:「若你未能在今天的彌撒/崇拜的禮儀中體味天上敬拜上帝的喜悅和滿足,而覺得十分沉悶的話,可能天堂會成為你的地獄呢!」但願並非如此!
蘇遠泰博士(神學及歷史科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