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幻想,不用絕望 (約17:13-19) 上集

  只要你的思想境界夠高超,有藝術家般的敏銳情感,對靈性有深度的體會,你總會覺得,你不屬於這裡。你屬於高遠的藍天、遼闊的大海、無際的星空、無拘無束的流浪、鮮花綻放的原野、滿懷溫馨的黃昏,你屬於詩、屬於美酒、屬於神話中的英雄。而人間那些平淡無味的語言、令人作嘔的謊話、扭曲的嘴臉、卑污的手段、暴力的爭奪,對你而言,就十足像看youtube時忽然爆出來的冗長廣告,令人厭煩不堪。

  但,生活也有不得不如此的另一面,人像被綁在大地上的野獸,有原始的獸性、有肉體的慾望、有基本的需求。

  我們就是如此奇怪的組合,是精神與泥土的結合,介乎天使與野獸之間,存於上天與下地之中。人性的這兩種向度所構成的衝突與張力,引發出人類永遠都在追問的問題:理想重要抑或現實重要?上帝口出的話重要抑或麵包重要?像耶穌那樣活出生命的重量重要抑或像烏龜那樣縮起來保命重要?不同的人、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答案。

  有些哲人,為了解決精神與物質這兩種向度的張力,會高舉一方,貶抑另一方。如哲人柏拉圖,他強調精神,對他而言,物質是變幻的、易逝的、沒有永恆意義。他將一切事物的物質性剝掉,留下的,便是純觀念,這是不變的,這是永恆的,這是理型世界的真相。個別的人,會死的,沒有永恆性。但「人」的觀念,這是不變的,這才是真理所在。這種想法發展下去,便會發展成「為了某些不變的原則」而取消「個別的具體的人」。新約的法利賽人如此,二十世紀的希特拉也如此。從靈修而言,這種想法是渴慕那純粹的靈性,而漠視塵世。這有一種柏拉圖式的喜悅,沒有了時間,只留下永恆。飛上了天上,卻失去歷史。

  另一些哲人,為了解決精神與物質這兩種向度的張力,寧願放棄精神,擁抱塵世。他們認為,根本沒有那種離地的精神,有的,只是腳下的大地。唯物主義者認為,一切一切,到最後,只是物質。沒有什麼永恆的東西,一切都是變動的,都只是歷史的產物。這種想法發展下去,就只剩下對物質的追求,和在物質的追求的過程中無可避免的殘酷惡鬥。新約中的代表,便是和法利賽人相對立的撒都該人,他們的思想特徵是不相信復活,不相信永恆,有的,只是現世。他們和權貴勾結,活一種講求當下滿足的人生。從靈修而言,這種想法造就兩種可能性。若是權貴,這想法就是在歷史的過程中,力保自己的利益,剷除阻路者。若是受苦者,這想法就是推動不斷的變革。他們有的是歷史的行動,有的是現世利益的角力,沒有的,是永恆的價值。

  在福音書裡,互相敵對的法利賽人和撒都該人最終攜手合作,除滅耶穌,但兩者理由不同,法利賽人是為了理想、為了不變的原則,而消滅耶穌。撒都該人是為了現實、為了實際的利益,而消滅耶穌。自命清高的人,嫌耶穌太世俗;完全世俗的人,嫌耶穌太清高。最後,他們都要置耶穌於死地。

  今日,我們看看耶穌,在精神與現實,在現世與他世,在永恆與現在之間,他如何活著?他如何鼓勵跟從他的人?

17:13現在我往你那裏去,我還在世上說這話,是叫他們心裏充滿我的喜樂。
17:14我已將你的道賜給他們。世界又恨他們;因為他們不屬世界,正如我不屬世界一樣。
17:15我不求你叫他們離開世界,只求你保守他們脫離那惡者。
17:16他們不屬世界,正如我不屬世界一樣。
17:17求你用真理使他們成聖;你的道就是真理。
17:18你怎樣差我到世上,我也照樣差他們到世上。
17:19我為他們的緣故,自己分別為聖,叫他們也因真理成聖。

  這是主耶穌上十架前的禱文,為門徒祈禱,求天父保守他們。這禱文完全反映耶穌如何看待自己及信徒的生命。

  耶穌如何看待自己及信徒的生命,我歸納為七點。

一,基督及基督的跟隨者,他們的生命不屬世界,他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二,但同時,他們卻也不離世界,雙腳緊緊地立足於大地之上。

三,屬於另一世界,耶穌稱之為「聖」,耶穌及其門徒是屬於神「聖」的,不是屬於世俗的,即聖經講的「分別為聖」。

四,是真理使人成聖,使人與世界有別。

五,「神聖的人」活在「不神聖的世界」,當然有衝突、有張力,耶穌稱之為「恨」,這世界恨那些不屬這世界的人。

六,不屬世界的人,留在這世界上,是因為有使命在身。天父差派不屬世界的耶穌來到這世界,是因為有使命交給耶穌去完成。耶穌差派不屬世界的門徒繼續留在這世界,同樣,是因為有使命交給他們去完成。

七,耶穌的跟隨者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自己有任務在身,同時也知道天父的保守,故能勇於面對種種困難,「笑傲江湖」,在險惡的江湖裡,能高唱「滄海一聲笑」。耶穌稱這態度為「喜樂」。

  以上各點,我每點講少許,即是說,當我講到第7點時,大家便可開心地期待,我快講完了。

(1)信徒的生命不屬這世界

  很多體會到永恆的人,都不屬乎這世界的。

  其中一個經典人物是古希臘的數學家阿基米德,據說,當羅馬大軍攻佔他居住的城巿時,他正在研究圓形的幾何學。一個士兵走進來,踏在他的圓圈上,他對現實的戰爭看來毫不上心,他沉思著圓形,然後對那士兵說,「請不要踏著我的圓圈」。儘管現實在戰爭中,這位天才的心思卻貫注在圓形的永恆法則裡。那士兵怒不可遏,就這樣,揮劍殺死了一個天才。

  近來讀一本小書,是德國浪漫文學的一個代表人物Wackenroder的小書,書名叫《一個熱愛藝術的修士的內心傾訴》,我讀中文譯本。書中講到大畫家拉斐爾如何畫聖母像。拉斐爾說:「由於難得尋見完美的女人形體,所以我遵從降臨到我靈魂中的源於精神的形象。」這即是說,在現實中,拉斐爾根本找不到合宜的模特兒,神聖的形象只能源自天上。書中講到,拉斐爾很沮喪,因為他找不到滿意的女士形象。直到有一個晚上,聖母向他顯現。「聖母用一種無法言表的動人目光注視著他,活靈活現」。神聖的形象臨在於他,他憑此畫下一幅又一幅的聖母像。屬於這個世界的任何形象,對這大畫家而言,毫無幫助。幫助他的,是不屬乎這世界的,來自他世的,一種神聖的顯現。

  天才人物,看來都是不屬這世界的,他們屬於永恆的維度,屬於聖人的團體。基督的信徒,也是天才人物,我們領悟到天父永恆的愛,聆聽到永恆的真理之言,生命進入了不滅的天國。耶穌說,我們像他一樣,不屬乎這個世界。

… 明天續 …
 

tangsir

鄧瑞強博士 (神學及歷史科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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