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濟各為何不是我的教宗:基督福音與大公信仰 系列
我們說公教不是異端,而是歷史上「聖而公」的教會,另外,我們當然亦不會否認新教亦是正統教會。兩教雖然在不少核心的教理上十分接近,例如三位一體、基督一位二性、上帝創造天地、救恩來自主耶穌被釘十架、主耶穌必再來……等等,但它們的分別亦不算小,特別在敬拜的禮儀(公教的彌撒vs新教的崇拜)和教制上(公教的主教制vs新教的沒有統一制度)。明顯,公教和新教屬於兩種不同的教會模態,當它們均宣稱自己是正統教會時,它們是根據甚麼意義來說自己是正統的呢?
許多人以為宗教改革主要的爭論圍繞著「拯救論」的範圍,究竟人當作何事才可以在上帝面前稱義,獲得救恩?但其實「教會論」同樣是宗教改革的核心爭論,較之拯救論有過之而無不及。還記得中世紀的拯救理論「教會以外無拯救」嗎?當時,絕大多數的改教者(例如馬丁路德和加爾文)仍然堅持此教義。但問題是,當他們從公教(大公教會)分離出來(路德出產了路德宗/信義宗,而加爾文是改革宗的神學主將),他們如何可以堅持「教會以外無拯救」呢?
辦法很簡單,改教者認為羅馬教廷所代表的公教,已失去了作為大公教會,亦即正統教會的資格。因公教的敗壞:教義上的錯失,神職人員在品行和操守上的卑劣,禮儀上按人的傳統添加了不少近乎迷信的成份(例如拜聖體),公教已離開了基督福音的信仰和精神。而新教的改革,就是要把公教的錯誤糾正過來,令整個教會回復最原初的福音精神。「教會以外無拯救」中的「教會」,當然是指新教的教會。故此,可以這樣說,新教所強調的是一種「神學正統」,他們認為主耶穌交託給使徒的福音,在公教的人為傳統下被扭曲,如今藉著因信稱義的道理恢復原本的面貌。宗教改革有一個口號叫「回歸本源」(ad fontes),繼承文藝復興要回復古代的智慧,特別通過查考原文聖經(而非拉丁文聖經),來尋找主耶穌交付使徒的福音。
公教呢?公教更加簡單,因自從教會成立以來,由始至今都是公教教會,公教一直佔據著「歷史正統」的地位,亦只有他們才代表真教會。公教一直強調它就是「惟一、至聖、至公,由宗徒(使徒)傳下來」的教會,公教的主教是承繼了由使徒一直傳下來的正統,而他們亦承繼了使徒傳下來對聖經解釋的權柄。正是因為今天的主教團和教會訓導擁有解釋聖經「正意」的承傳,如何分辨誰是正統誰是異端,亦在教會訓導的掌握之內。公教強調他們才是「大公」的,而所謂的「大公」(catholic),含有「普遍」及「全部」的意義。意思是任何一間公教的地方教會也可以代表公教,是整全的代表。即任何一間公教的教會/教區/教堂,都是完整的教會,不是教會的一部份,而是整個的大公教會,因公教的任何一間教堂均具有普遍性和整全性。故此,當你走進某間堂會,你會發現內中的教義、禮儀、生活、制度跟另一間堂會幾乎沒有兩樣,用的聖經、當天讀的經文、彌撒的儀式和唸頌的禮文,連吃進口的聖餐餅(聖體)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公教就是如此自豪於他們從歷史發展出來的一體性和適切性,對比於新教,新教簡直是一盤散沙!
讓我用一個比喻來闡述兩種「正統」的分別:許多年前,蘇七在香港開設了一間「印度咖哩雞飯」餐廳,名叫「蘇記」,煮的主要是流行於南印度的椰奶咖哩,用上好的走地雞,飯是用印度著名的巴斯瑪蒂香米。因蘇七的廚藝了得,用料上盛,很快便聞名於世,遠至外國的遊客也慕名而來品嚐,生意越做越好。蘇七有一個兒子叫阿天,他又收了一個徒弟叫阿基,他把生平所學及烹調印度咖哩雞飯的秘訣盡都傳授給阿天和阿基。後來,蘇七過身,蘇記由阿天承繼,而阿基亦繼續留在蘇記工作,成為蘇記的首席大廚。
不久,阿天認為不能墨守成規,他向銀行貸款,欲在世界各地建立分店。本來他的計劃得到阿基的認同和歡迎,但為了迎合世界各地的需要,阿天決定按不同地區的文化、口味、本土出產的食物等等的特色,為他們設計多元的咖哩菜餚。除了印度咖哩,客人還可以選擇日本咖哩、馬來西亞咖哩;除了雞肉外,客人可以選擇豬、牛、羊、魚、蝦等等;除了飯外,客人可以選吃意大利麵、薄餅、麵包等等。阿天的策略十分成功,在不同分店多了許多選擇,客人越來越多。不過,阿天一直堅持,每一間分店不論在甚麼地方,賣的食物、款式和口味都要盡量相同,以保持蘇記的一體性和完整性。
阿天的發展慢慢令阿基不滿,阿基十分尊師重道,蘇記的品牌就是製造印度咖哩雞飯,離開了就不是蘇記;何況在師傅臨終前還留下一本「如何製作印度咖哩雞飯」的秘笈,怎可以離開蘇記的原初生命所在呢!阿基跟阿天爭吵了一場,最終決定離開,自立門戶。阿基創立了「新蘇記」,並認為新蘇記才是真正的蘇記,因他堅持新蘇記必須只賣印度咖哩雞飯的傳統。後來阿基收了很多弟子,授予他們師傅留下的秘笈,並要求他們必須只造印度咖哩雞飯。當阿基死後,他的弟子四散,在不同的城市開設自己的餐廳,但他們不忘師傅的教導,他們開的餐廳亦以「XX新蘇記」命名,例如浸信新蘇記、宣道新蘇記、信義新蘇記。
但阿基的弟子亦知道世界是向前進的,餐廳不可能一成不變。在沒有違背印度咖哩雞飯的前題下,有人採用印度的番茄咖哩,有人加入印度的香草咖哩;有人用上火雞,有人用雪藏雞,最古怪的竟然用上烏雞;有人用了泰國絲苗米,有人用日本米,有人用上糙米!阿基的弟子分佈世界各地,雖說都是專賣印度咖哩雞飯,但各有各的特色,客人有時覺得是入了不同的餐廳。
某天,阿天的後人和阿基的後人爭論,誰的餐廳才是真正的蘇記繼承者,誰才是正統的蘇記(真蘇記):一個是一直承傳著歷史的蘇記招牌,但食品已改變了許多;另一個卻一直堅持只售賣以蘇七的秘笈所製作的印度咖哩雞飯,可是跟原初的蘇記亦已經有了許多的變化。
蘇遠泰博士(神學及歷史科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