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月色下》─ 愛慕不可言說之神秘

趙崇明博士 (神學及歷史科專任講師)

《情迷月色下》─ 愛慕不可言說之神秘

愛看活地阿倫(Woody Allen)拍的愛情小品戲,繼《情迷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和《情迷藍茉(Blue Jasmine)之後,今回找到哥連費夫(Colin Firth)愛瑪史東(Emma Stone)合演《情迷月色下》(Magic in the Moonlight)。在上無話兒》中的哥連費夫飾演受口吃問題纏擾的皇帝,今回卻飾演一個說話滔滔不絕的魔術師Stanley。

故事以上世紀20年代的法國南部為背景,電影襯托著的法國田風光,優美典的房屋和園藝建築,美麗古典的服,再配合Cole Porter的浪漫爵士樂,明顯散發著Woody Allen的浪漫電影風格。

魔術,是坦白的謊言、誠實的欺騙、公開的掩飾。魔術師,便是堂堂正正以騙術愚弄觀眾的專業騙子,而觀眾就是一班甘於被愚弄並樂在其中的人。以愚弄人為專業的魔術師,自己理應是理智清醒而不輕易被愚弄的,因為他最能洞悉一切騙術背後的真相,就像Stanley那樣。故此,他的好友並同樣是魔術師的Howard (Simon McBurney飾),便邀請他拆穿一個通靈者Sophie (Emma Stone飾)的騙人詭計,Sophie聲稱擁有讀心術的超自然能力,故能洞悉過去、預知未來,甚至可以與亡者的靈魂溝通。不過跟Sophie接觸及相處之後,理智清醒及只信科學理性的Stanley,卻不自覺已身墮情網,竟然逐漸相信Sophie的神秘力量。豈料現實真是一場騙局,而且是Howard串通Sophie欺騙Stanley的詭計,合謀愚弄了不可能被愚弄的人。不過,這位理性主義者,最後憑著其堅決懷疑超自然神秘事物的精神,終於拆穿了這個騙局,當他自負地慶幸自己沒有被人愚弄,並自以為最清醒的時候,卻墮進了失落愛情的悵惘之中。也許最終真正愚弄Stanley的,其實是他自負的理性。

在Sophie所表演的神秘魔法世界裡,就算生活在一場騙局當中,儘管被人愚弄,如果虛假和幻象最終能替人帶來快樂和希望,甚至被欺騙和愚弄的人反覺人生有了意義,也樂在其中,就像Sophie為那富有家族的喪偶老婦Mrs. Barker所作的,讓她能快樂地生活下去,那又何妨,有何不妥?魔術師的表演豈不也是如此?正如Sophie對Stanley說:「如果你讓你的生活多些謊言,你會生活得更開心。」人總是須要找到真正擁抱生活及存在下去的理由,美麗的謊言也能發揮使人活下去的魔力。正如StanleyAunt Vanessa說:「人生在世,一定少不了魔力。」Stanley在Sophie身上找到的,就是幻象般的生活,令他心生情愫的迷人眼神和笑容,以及那一見鍾情的懾人魔力/魅力吧。

透過電影,Woody Allen談到尼采「人需要幻覺來生活」這種人生哲學。古希臘文化是尼采心目中的聖地,他一輩子都走在這條朝聖的路上。他的人生哲學很受兩位古希臘藝術之神(日神阿波羅和酒神戴奧尼色斯)的影響。日神阿波羅是光明之神,在德語裏,「光明」和「外觀」兩個意思有相關性,尼采就利用這種語言上的相關性來把光明之神阿波羅作為肯定「外觀」(appearance)的價值的象徵。尼采承認,「外觀」在本質上是虛幻的,但問題卻在人生不能離開或完全否定對「外觀」的迷戀,否則必定陷入悲觀主義及厭世主義的深淵而不能自拔。尼采認為藝術作品所提供美感的「外觀」就有著治療悲觀主義的效用。他說:「藝術的最高使命就是使眼睛不去注視黑夜的恐怖,用外觀的靈藥拯救主體於意志衝動的痙攣。」雖然人生美麗的外觀只是一種夢幻,但悲苦的人生豈能沒有夢呢?在悲苦的人生中太清醒未必是好事,也許夢有時的確能使人忘記人生的苦惱和缺陷。

Stanley這個自命不凡的理性主義者,徹頭徹尾就是一個不喜歡做夢,不追求浪漫,生活沒有情趣,人生枯燥乏味,甚至是憤世嫉俗的悲觀主義者。卻由於遇上Sophie,不由自主就被那如詩如畫般浪漫美麗的愛情魔力所吸引,Stanley也不得不承認對Sophie的好感是無理的,卻又是很真實的。愛情的魔力,更驅使Stanley開始嘗試跟那看不見的世界交流,兩人避雨而要奔往天文台當天文台的圓頂天窗微微打開之際一向可能只懂得利用望遠鏡的科技去觀察天文現象的Stanley,卻在愛神所施的魔法底下,不再需要天文望遠鏡的幫助,卻能在情人眼裡看出不一樣的和迷人月光,情迷月色底下,Stanley開始臣服於奇幻的想像性思維,願意跟那不可見及理性不能掌握的奧秘世界打交道Sophie的樂觀和充滿神秘想像的人生態度,亦向他見證了這個世界那不可預測和無法掌控的幻變奇妙,在可見世界的背後,隱藏著生命的無限生機和新的可能性。

本來只崇拜科學和理性,對不可知與無法掌握的神秘世界存疑Stanley固然不輕易接受宗教信仰,因為上帝的存在無法證明;也不相信祈禱,因為祈禱的真假無法依據學理性來驗證,極可和主觀願的投射。Stanley宗教的神秘和奧妙既不感興趣,也抱和否的態度。像Stanley這樣相信理性的現代人,輕易就將奧秘與非理性畫上等號,然後藐視奧秘。

然而,「奧秘」正要提醒我們,它是人的理性經驗無法觸及、無法掌握的超越世界。宗教信仰好比愛情,豈能單憑理性就能明和體會?老子有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因為道既彰顯(即有),同時又隱藏(即無),所以「道」不可名狀,不能言說。聖經中所描繪的上帝亦如是,上主就是最大的奧秘,祂是那位「完全的他者」(the Wholly Other),本體上跟渺的人類完相異。因此,上帝是我們的理性永遠無法測度、不可言說的神秘。上帝卻藉著成了肉身的耶穌彰顯其自己,不過死在十字架上的聖子,對自命理性和有智慧的希臘人來說,馬上又成了最大的隱藏,最不合理的愚拙謬論。(參林前第一及第二章) 難怪耶穌說:「父啊,天地的主,我感謝你!因為你將這些事向聰明通達人就藏起來,向嬰孩就顯出來。」(路十21) 成了肉身的耶穌,就是既彰顯又隱藏之上帝的道,是理性不可言說之奧秘。我們惟有懷著謙遜的心、愛慕之情,在信仰中追隨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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