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的隕落 (撒母耳記上)

主題:王者的隕落(Fall of a King)
經文:撒母耳記上13:5—14

今日,我們一起讀《撒母耳記上》的一個小片段。《撒母耳記》原文不分上下兩卷,上接《約書亞記》、《士師記》,下開《列王紀》。這四卷書可以看成是一整體,以信仰的眼睛,細看歷史的興亡。《士師記》講的,是「無王管」的混亂時期。《撒母耳記》講的,是君王制度的設立。《列王紀》講的,是君王制度的失敗,終結於猶大國被巴比倫所滅,神的子民被擄巴比倫。在猶大國被巴比倫所滅之後,猶大的神學家坐在巴比倫的河邊,作神學的沉思。他們想起,古時,約書亞帶領他們那些一無所有的先祖進入迦南地,然後,他們散亂地在這裡生活了很久。再然後,他們設立了君王制度,開始時,真是一段輝煌的歲月。再然後,經過四百多年的盛衰,最後,國破家亡,長恨綿綿。耶路撒冷變成荒地,莊嚴的聖殿一片凋零,人去城空,只留下一些野狗在白骨之間徘徊。那些猶大的神學家在孤寂中、在虛無中,拿起筆來,記下歷史沉重地犁出來的深坑,在這些令人難忘的痕跡裡,挖掘出盛衰興亡背後的天理,好讓自己的民族,在那空洞得像活在真空裡無法呼吸的日子,明白自己走到這絕地,自有其緣由,也因為有跡可尋,才能回頭逆行,重返故鄉。

西漢的司馬遷,寫信給「任安」這位朋友,說明自己寫《史記》的用意,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歷史的發展,總有些測不透的因素,這是天意。事情的成敗,人的抉擇也很重要,這是人意。歷史的興亡,是天意與人意的際會,故謂「天人之際」。歷史家的史識,就是透視這天人之際的軌跡,明乎其理,則能明白古今之變的通則,故謂「通古今之變」。若這識見能幫助活在歷史洪流裡的人有所領悟,以天地之正氣,作美善的抉擇,引歷史回正途,則這歷史家便能「成一家之言」。

在巴比倫的河邊,失去了身分,沒有了前景的猶大神學家,正是要整理這幾百年來的歷史,他們也是要「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為的是從歷史汲取教訓,好能在沒有了歷史的絕望中,可以走出黑暗,再寫歷史。他們以摩西五經裡神的誡命為天意,特別是《申命記》裡詳盡的法典,正是神對人明確的要求。這班猶大神學家,以《申命記》法典裡神的要求,審視人的回應,好整理出這幾百年來歷史興亡的道理,於是,寫下了《約書亞記》、《士師記》,《撒母耳記》、《列王紀》。現今學者稱這四卷歷史書為「申命記學派」(Deuteronomistic School)的歷史書寫。申命記神學的重點,就是主耶穌所講的:「你要盡心、盡性、盡力、盡意愛主-你的神;又要愛鄰舍如同自己。」(路10:27)人能盡心愛神,敬畏神,就明白自己並不是創造歷史的主人,而是讓天意實現的僕人。如何可見天意的實現,就是愛鄰舍如同自己。一個君王能如此,就不會成為霸主。一個人能如此,就不會為權為利而失去人性。

今日的講道,是看看以色列人第一個王掃羅的隕落。
撒上9:2說:「…掃羅,又健壯、又俊美,在以色列人中沒有一個能比他的,身體比眾民高過一頭。」掃羅系出名門,有錢有面,高大靚仔。一見到他,人人都喜愛他。他看來高人一等,是天生的王者。人喜愛他,神揀選他。他成為以色列人第一個王。

在古代,要證明自己是上天揀選的王,就要證明自己是蒙神祝福的。如何證明?在戰場上獲勝,便是神祝福的證明。戰爭,充滿不確定的因素,沒有神的祝福,無法獲勝。

我們看看今日的講道經文:撒母耳記上13:5—14,看看掃羅王打的一場戰爭。
撒上13:5 非利士人聚集,要與以色列人爭戰,有車三萬輛,馬兵六千,步兵像海邊的沙那樣多…
撒上13:6 以色列百姓見自己危急窘迫,就藏在山洞、叢林、石穴、隱密處,和坑中。
撒上13:7 有些希伯來人過了約旦河,逃到迦得和基列地。掃羅還是在吉甲,百姓都戰戰兢兢地跟隨他。
撒上13:8 掃羅照著撒母耳所定的日期等了七日。撒母耳還沒有來到吉甲,百姓也離開掃羅散去了。
撒上13:9 掃羅說:「把燔祭和平安祭帶到我這裏來。」掃羅就獻上燔祭。
撒上13:10 剛獻完燔祭,撒母耳就到了。掃羅出去迎接他,要問他好。
撒上13:11 撒母耳說:「你做的是甚麼事呢?」掃羅說:「因為我見百姓離開我散去,你也不照所定的日期來到,而且非利士人聚集在密抹。
撒上13:12 所以我心裏說:恐怕我沒有禱告耶和華。非利士人下到吉甲攻擊我,我就勉強獻上燔祭。」
撒上13:13 撒母耳對掃羅說:「你做了糊塗事了,沒有遵守耶和華-你神所吩咐你的命令。若遵守,耶和華必在以色列中堅立你的王位,直到永遠。
撒上13:14 現在你的王位必不長久。耶和華已經尋著一個合他心意的人,立他作百姓的君,因為你沒有遵守耶和華所吩咐你的。」

掃羅面對一場戰爭,形勢很壞,對方人強馬壯,以色列人怕得要命。從當時的文化看,地上的戰爭涉及天上的神明。先獻祭,後作戰,才能保證自己得到神明的保佑。

掃羅約好撒母耳來獻祭,但他遲遲不來,掃羅便私自獻了一他不當獻的祭。祭剛獻完,撒母耳就到了。撒母耳問:「你做的是甚麼事呢?」

掃羅答得很詳細。他的回答涉及四個理由,個個都重要。
一,「因為我見百姓離開我散去」,這是第一個理由。軍心動搖,逃兵極多,百姓失去作戰的勇氣和信心,在這光景下,是否應該做點什麼,去振奮士氣呢?
二,「你也不照所定的日期來到」。掃羅明說,這局面的出現,不是他造成的,而是撒母耳不按時間出現。責任在撒母耳,而不在掃羅自己。
三,「而且非利士人聚集在密抹」。敵人集結兵力,已殺到埋身。我能坐以待斃嗎?百姓散去,你又未到,只能靠我自己。做點什麼去穩定民心,有什麼問題呢?
四,第四個理由很「屬靈」的:「所以我心裏說:恐怕我沒有禱告耶和華。非利士人下到吉甲攻擊我,我就勉強獻上燔祭。」其實掃羅明白,打仗不是自己打的,任何地上的打仗都涉及天上的神明。敵人已殺到埋身,必須應戰。應戰前,必須獻祭。掃羅的想法很正路。撒母耳未到,能怎麼樣呢?只能「勉強」獻祭。所謂「勉強」,即不是真想這樣做,但為顧全大局,身不由己,勉為其難去做。

想想這局面,自己人散去,敵人殺到埋身,幫助你的人未到,但你又知某些事情必須先做,只是你沒有資格做。這時,你能怎麼樣?

我好同情掃羅。我比他更軟弱,我比他更驚慌,我比他更衝動。

我想,一般人在掃羅的處境,也會這樣做。

關於這段經文,有本書這樣講(Nico ter Linden,荷蘭牧者,書名叫The Story Goes…):「若這是一般人的故事,掃羅做的,全對。但,這是一信仰故事。在信仰裡,重要的,不是恐懼,而是信靠。只要你是王者,你就必須在群眾面前,顯出更大的信靠。一個領袖,應將眼光全放在神,而不是放在仇敵之上。」

簡單說,按人的一般智慧來說,掃羅做的,合乎人之常情、人之常理,但卻不合乎信仰的法度,不合乎《申命記》的要求。以色列的王者,不是普通人,他是讓神的旨意、神的祝福臨現大地的僕人。他要對神有絕對的信任,否則,他就會強行將自己的統治意志加在百姓身上,漸漸遠離天意。他要對神有絕對的敬畏,否則,他很易成為操控一切的霸主,成為亂世的魔王。他要遵從不應踰越的神聖界線,這界線一越過,他便會自以為自己是決定歷史軌跡的神明,這終將歷史帶向歧途。

信仰的人生,是一敬畏的人生。合乎人之常情常理,不表示合乎神的心意。神若要你「咩都唔好做,企定定係度」,你就只能「咩都唔好做,企定定係度」。神若叫你不要吃那樹上的果子,縱使在你看來,這果子與別的果子根本沒有分別,但神的命令就是不應踰越的神聖界線,你就只能不吃。主耶穌若叫你寬恕仇敵,則縱使在你看來,這要求多麼不合常情常理,你就只能照做。

在南非的歷史裡,白人加害黑人,挖出了充滿仇恨的歷史深坑,看來,仇恨會將他們的歷史前景湮沒,但有人聽從了神那不合情理的和解與寬恕的命令,於是,看來無法避免的仇殺停止了,歷史轉入正途。

以色列的第一個君王掃羅,在那歷史的轉折點,他只看到危機,看到大軍壓境,看到強大的敵人。又看到自己的人民怯懦,看到他們退縮,看到他們散去。掃羅在巨大的壓力下,叫天不應,叫地不聞,他就大膽越過神聖的界線,獻上一他沒有資格獻的祭。他明明知道獻祭的重要性,就這而言,他明明知道歷史的成敗,關鍵在神。在神面前,他就應該停下來,讓神主導這絕望的局面。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做出一些他不應做的事,如此舉動,表明他想將事情的結果操控在自己手中。他原先是明白神的介入的重要性的,但他的舉動表明,他的介入比等待神的介入更重要。當人以為能操控歷史的軌跡時,便將歷史帶離正道了。

早前去學生家,她家養貓。地上放著貓糧,但有我這陌生人在,貓不太安心吃。於是,我懷著善意,拿起貓糧,放到貓的嘴邊,讓牠安心地吃,但自此,貓就隱藏到角落裡去,不再出來了。

其實,只要我安靜不動,時間一過,貓便會安心地去吃東西的,但我按捺不住,越過了某種界線,貓的平靜歷史便被我打破了。

掃羅一獻完祭,撒母耳就到了。撒母耳一口氣的說:「你做了糊塗事了,沒有遵守耶和華-你神所吩咐你的命令。若遵守,耶和華必在以色列中堅立你的王位,直到永遠。現在你的王位必不長久。耶和華已經尋著一個合他心意的人,立他作百姓的君,因為你沒有遵守耶和華所吩咐你的。」

「遵守耶和華所吩咐你的」,這意念貫穿這番話。就因掃羅在壓力下做不到,他的王位便完了。

總結:
司馬遷寫《史記》,寫到西楚霸王項羽。他被困垓下,在烏江自刎。霸王自嘆說:「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司馬遷卻如此評論他:「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這位霸主,毫無德行,以力稱霸,到死時,仍不覺悟;還說「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竟還推說這只是天意弄人,與他的行動無關。司馬遷說:他的講法,「豈不謬哉」!其實,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孽,離開了天意,他便要承受惡果。歷史的成敗,在乎人是否遵從天意。

《撒母耳記》是一系列歷史書寫的一個環節,這一系列歷史書寫,是審視君王在歷史轉折關頭的反應。成敗得失,就在乎這君王是否遵守耶和華所吩咐的法度。這法度的主旨,是敬神和愛人。敬神,人就懂得約束和自限。愛人,人就將天意實現人間。真正的王者,是甘心的僕人,讓上天的仁愛,遍灑人間。唯這些王者,能開萬世之太平。

對很多人來說,此刻是歷史的關鍵時刻。但願,人能從歷史中汲取教訓,敬神愛人,讓歷史穩步前進。

願榮耀歸上主,願人間享和平。

tangsir

鄧瑞強博士 (神學及歷史科特約教授)

 

 

其他港師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