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中的神聖 (約翰福音12:1-11) 下集

 在以上的故事框架裡,福音裡記載一席充滿溫情的筵席。

  這可能是慶祝拉撒路從死裡復活的筵席。拉撒路的兩位姊姊是筵席的兩位主角。大姊馬大,一貫地扮演她的服侍角色,招呼周到。二姊馬利亞,一貫地以特別的方式,親近主耶穌。今次,馬利亞拿著一斤極貴的真哪噠香膏來,抹耶穌的腳。福音書特別說,這是「真」的哪噠香膏,即顯示有人用假貨(好像香港有人用「假」的一千元一樣)。這瓶真的哪噠香膏極貴重,學者估計,約值當時一個普通工人一年人工。若現在香港一個普通工人賺7千元一個月,那麼,這瓶香膏約等於現在的8萬多元,很貴。馬利亞將之抹在耶穌的腳上,又用自己的頭髮去擦,屋裏就滿了膏的香氣。我讀這段經文時,也彷彿嗅到這滿室的香氣!

  你看見馬利亞這行動,你第一個反應會是什麼?
  有人用8萬多元的香水倒在你的腳上,你有何反應?
  你可能不期然地想:「這不是浪費嗎?這值得嗎?」
  這正是猶大的想法。我們很容易扮演猶大的角色。
  猶大說:「這香膏為什麼不賣三十兩銀子賙濟窮人呢?」
  這講法完全合乎常理。
  馬利亞的舉動值得嗎?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有兩個軍人是好朋友,一個叫「詹姆」,一個叫「比爾」。一次進攻敵人的行動失敗了,倉忙撒退,「比爾」回來了,卻發現「詹姆」沒有回來。他想:「詹姆」一定在雙方的戰壕中間受了倒下了。「比爾」向上級申請,要走出戰壕,去找「詹姆」。上級不批准。但「比爾」仍是走了出去。炮火在身邊飛過。「比爾」終於找到「詹姆」,「詹姆」還有一絲氣息。「比爾」將他抬回去。但最後,「詹姆」仍是去世了。長官大聲問「比爾」:你這樣做,值得嗎?「比爾」毫不猶疑地回答:長官,值得,我的朋友最後的說話使我認為值得,他見到我的時候說:我知道你會來!

  猶大問:這不是浪費嗎?這值得嗎?
  「比爾」回答:這是人間最重要的情,無價的,值得。

  12:6說:「他說這話,並不是掛念窮人,乃因他是個賊,又帶著錢囊,常取其中所存的。」這段話可能是後來猶大出賣耶穌後,福音書作者不值猶大所為,以事後諸葛亮的觀點去理解當時猶大的說話。不過,這種描寫方式,卻使我們能夠跳出歷史的當下,從更深遠的歷史脈絡裡,看到一件事件深遠的意義。就是提醒我們:若果單從經濟效益去決定人的行為,則最終只會造成自利,而漠視他人。

  在二戰時,德國納粹就是覺得猶太人是低下民族,不宜生存,故此要跟那些生命殘缺的老弱病人,一併毀滅。按經濟效益來說,推得極端一點,則任何不能自立、需要他人照顧、對社會再無貢獻的人,皆應毀滅。
  猶大會問:用社會的資源,去養這樣的一個人終生,值得嗎?

  香港有保護樹木的條例,如果你有一塊地,要蓋一層樓,若地中有一棵受保護的樹,你不能砍掉它,你要改動你的蓋樓圖則,要保留那樹。若果可砍掉它,則圖則會簡單得多,也省下金錢。要保留它,則會花費很多的錢。為何香港會有這種條例?這值得嗎?很明顯,這條例表明,為了保存生命,這些錢看來花得如何不經濟,仍是值得的。

  祭司長們為了堅持既定的解決問題方案,要毀滅復活的生命。
  猶大面對事情,就是一種經濟的思考方式,看看值不值?
  問題是:有多少人,真的值得別人花那麼多時間去愛,花那麼多精力去幫助?

  主耶穌說:「由她吧!她是為我安葬之日存留的。因為常有窮人和你們同在,只是你們不常有我。」(12:7-8)
  「由她吧!」不要用「值不值」去質疑她。

  窮人常有,社會的問題常有,我們可以用很多方案去處理,但總不能缺少一項特質,就是:不計較地對人表達愛,視人性為無價寶。主耶穌說:「只是你們不常有我」,這說法將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視為必需要把握的機會,機會一過,就永不復尋。失去了,將永遠失去。損失的,是無法再補償的損失。主耶穌說:「你們不常有我」。今日,我們不常有身邊的每一個人。

  猶大的想法,是將問題看成是一個個案,並按經濟原則去處理。
  主耶穌的想法,是將人看成活生生的人,失去這個人,就是失去一些永不能取代的價值。愛一個人,是不能按經濟原則去考慮的。

  二十世紀有一個偉大的學者Martin Buber,他講過一件這樣的事。有一天,一個年青人來找他,說要和他討論一些人生的事情。Buber當時沒有空,很隨意地和他談了一會,便打發他走。誰知,這年青人過了不久便自殺了。Buber回想,原來這年輕人和他要談的事,是關乎他的生死大事。他錯失了一個關懷他的機會,並且,永遠錯失了。

  面對馬利亞表達愛意的行動,主耶穌說:「她是為我安葬之日存留的。」

  剛才我們講到,福音書的作者,以歷史的後果,去解讀猶大的話。如今,主耶穌不單以歷史的後果,去解讀馬利亞的行為,更將她的行為,提升到神聖歷史的維度。馬利亞的行動,在歷史上,也在神聖上,連繫著耶穌的死,也就參與了主耶穌的救贖事工。

  愛的行動,不單有歷史上的意義,還有神聖的意義。
  神聖的意義,不是由現世的效益去衡量的,而是在神的愛中被神擁抱的。
  努力去愛的人,無論多平凡,已是聖人。這是平凡中的神聖。
  馬利亞的香膏,令滿屋芬芳。
  努力去愛的人,他生命的芬芳,瀰漫人間。
 

tangsir

鄧瑞強博士 (神學及歷史科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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