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濟各為何不是我的教宗:基督福音與大公信仰 系列
上次說到,公教把「聖徒相通」理解為今天的信徒可以向歷代的聖人/聖徒祈禱,求他們轉求天主,因這些聖人今天已經與主同在,可以榮福直觀天主,他們的代禱必然大有功效。公教就是喜歡講共融,不單指天主與人之間的共融團契,更強調教會是一個共融的團體,就像人的身體般,各器官都是那麼配合,同心同德,若有一個器官跟身體不協調,反映此身體有病了。而公教信仰的特點是,構成此身體的各器官,包括古往今來的信徒,如此,便有向死人祈禱的實踐。
更令新教徒難以接受的是,公教徒向聖徒(死人)敬禮的傳統。必須在此強調,至少在公教教會當局的教導裡(所謂的教會訓導),他們堅決反對拜偶像,任何公教徒都不可以敬拜受造物,包括活人和死人。公教聰明地運用不同的詞彙分開對造物主和受造物的「拜」:拉丁文latria是崇拜或敬拜(worship)的意思,指對創造主天主獨一無二最高的尊崇、稱頌和讚美;崇拜或敬拜惟獨屬於天主,只有天主配得上latria,人對其他事物進行latria就是拜偶像。公教提出另一個詞彙dulia,可以翻譯為敬禮或敬奉(honor, respect),指對尊敬的人,包括父母、師長、牧長,更包括死去的聖徒,我們都應該表達一種尊敬、感激、愛護的情懷,對他們獻上的敬奉,是屬於對受造物的尊敬尊崇,即或向他們下「拜」,也不過是一種對人的敬意。我們只對天主奉上latria,對聖徒,我們表達的是dulia。因此,公教說他們只是對聖徒敬禮,就像中國人對父母、師長、恩人下跪般,表達對對方的尊重和敬意,而不是把對方當天主/神般去敬拜。
誠然,分開敬拜和敬禮,把敬拜獨歸於天主,而信徒去「拜」聖徒不過是敬禮,從神學上看是可以說得過去的,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若從實際的禮儀角度,有多少信徒可以清楚的界分怎麼的動作、禮儀、情感是latria,又怎樣才算是dulia,並不真的如此容易。始終當我在聖堂裡向上主下拜,和當我在結婚當日向父母下拜,在動作、禮儀、情感上並沒有太大的分別;分別在於我在認知上知道前者是創造我的上主,後者則是生我的父母,明顯的分別屬於在神學上、在認知上,而不是在禮儀和動作上。何況,公教還有搜集和敬奉「聖觸」的嗜好,就更叫新教徒反感。
所謂「聖觸」(拉丁文reliquiae),是指聖人的遺物(relics/remains),例如用過的物品、穿過的服裝、觸摸過的物件,甚至是較有恐怖的聖人遺骸(骨頭、骨灰、毛髮)。公教認為他們不是向聖觸獻上latria,而是「睹物思人」,藉著搜集回來的聖觸,感受聖人的生活和信仰上的模範,看到聖觸就自然地記念聖人和他們聖德的生活,泛起dulia之情,更辯稱這是人之常情。連公教也承認其他宗教亦有聖觸的敬奉,最有名是佛教拜佛骨和舍利子。記得曾遊覽梵蒂岡的聖伯多祿大教堂,此教堂除了是世界最宏大外,內裡更藏有許多「寶物」,其中最寶貴之一是聖伯多祿(即彼得)的遺體。當然我們一般的旅客是完全看不到彼得的遺體,但彼得的遺體在梵蒂岡的教堂內,以此表明梵蒂岡在整個公教信仰系統內的重要性 – 聖觸帶來了權威的副作用。
歷史告訴我們,直到今天,不少公教的信徒相信聖觸有靈修的功效,即通過聖觸可以使他們更親近天主,更有信德。所指的是聖觸具有神蹟奇事的功效,特別在醫治的事上。他們引用使徒行傳十九章11~12節:「上帝藉保羅的手行了些奇異的神蹟,甚至有人從保羅身上拿走手巾或圍裙放在病人身上,病就消除了,邪靈也出去了。」以此經文表明聖徒的遺物具有相同的功效,對它們的敬奉,甚至觸摸它們,天主會藉此來醫治有需要的病患。
新教徒故然覺得上述聖觸之說,不但可笑,更是可怒,大有「偶像化」死去的人物和他們的遺物之嫌,已經觸碰了基督信仰的紅線。因此,馬丁路德在宗教改革之後,對聖觸十分反感,並主張一切惟獨基督,是基督的大愛藉著我們的信賜予我們救恩及各樣的恩典(包括在上帝允許下得醫治),而不是甚麼人手所造的物品!但諷刺的是,當年支持和保護路德不致被羅馬教廷捉拿和傷害的城主,即路德所在的威登堡城主智者腓勒德力(Frederick the wise),是一個十分喜愛搜集聖觸的人,相傳他擁過萬件的聖徒遺物 – 聖觸總是對人產生吸引力,尤其擁抱神力之人!
最後,稍微點出在公教內一位重要的人物,「聖徒中的聖徒」,更可說是「基督徒的模範」,公教徒超級敬奉(拉丁文為hyperdulia)的大聖,就是主耶穌的肉身母親,亦即我們經常聽到的聖母瑪利亞。她是榮福和萬福的終身童貞女,自願地接受天主給她極難的使命(童女生子),極具信德地參與並承擔天主的救世大業(成為主耶穌的母親),又是最遵從天主旨意的信德模範。在我接觸的公教徒裡,他們對瑪利亞的敬奉超越其他聖徒,甚至超越使徒,包括彼得和保羅。當新教徒見公教徒表達的「簡直是敬拜」瑪利亞,所起的反彈自然很大,但從公教的角度看,新教徒(特別是福音信仰)對瑪利亞在基督信仰裡的位置的認識可說是幾近無知。按我的了解,公教和新教未能達到共融的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或說,即或一個熱愛公教的新教徒,始終仍然不以方濟各為他的教宗,對瑪利亞的神學論述(即所謂的「聖母學」(Mariology))究竟具多少說服力,起著關鍵性的決定作用。新教徒真的在聖母的敬奉上誤會了公教?還是公教創造了偶像?日後必再談!
蘇遠泰博士(神學及歷史科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