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的美學─《禮儀師の奏鳴曲》

 

趙崇明博士 (神學及歷史科專任講師)

生死的美學─《禮儀師の奏鳴曲》

《禮儀師の奏鳴曲》故事的起頭,描寫男主角大悟的夢想本來是要當一個職業大提琴手,但當他正努力在東京實現理想的時候,突然因為樂團解散而成了失業大軍的一員,為了減輕經濟負擔,唯有和妻子回到山形縣的故鄉,住在他亡母留下的舊屋裡,那裡正是他成長的故居,亦是他童年時因為父親有外遇而遭受被遺棄的傷心地。由於經濟需要,大悟便應徵一份「旅行助理」的工作,見工以後才知道所謂「旅行助理」,原來要擔當的是「將死者送上安樂之旅」的一種另類服務性行業,即是「禮儀師」,負責在葬禮上為死者清潔遺體,並為亡者化妝穿壽衣以準備入棺。大悟當初非常抗拒這份工作,因為需要面對及觸碰屍體,但為了生計唯有接受。他一直隱瞞太太,後來終被揭穿,妻子因為不能接受而要離開大悟,最令他難受的是妻子認為他這份工骯髒,令他更感迷茫。但是,透過與老闆一同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葬禮,他開始明白這份工作的真諦,愈來愈投入,成了老闆的得力夥伴,最終更令妻子對其「禮儀師」的工作大大改觀,完全接受他這份另類工作。在電影的末段,更描寫大悟終於能夠放下對父親的怨恨,願意用自己的雙手為亡父化妝,表達了最後的離情別緒。


《禮儀師の奏鳴曲》這套電影的英文名稱是Departures,這字有離開及出發的意思。整套電影其實就是以「離開─出發」為主題,當然死亡意味著每一個人最終都要離開這個世界,離開親友,死亡可以說是一種永遠的離開,所以帶來生者及臨死的人的依依不捨、孤寂、傷痛和懼怕。當然死亡的離開亦可以看為出發往另一個世界,正如那個在殯儀館工作的老伯所說:「死亡不是結束,死亡是一扇門,生命穿過這扇門到下一站而已,他是看門人,送走這旅程上的人。」對死者的在生親友來說,送別了死者的離開和出發之後,跟著同樣要學習離開傷痛,再次提起勇氣重新出發,繼續生活,開始另一段人生的旅程。捨得、放手、離開,是死者遺留給生者很難學的人生功課。


整套電影不但圍繞死亡來講「離開─出發」,同時圍繞著生活來講這主題。包括大悟離開自己多年做大提琴手的夢想;離開東京出發往故鄉;大悟的生父在他年輕時候離開他和他的母親;太太曾經一度的離開;大悟最後更能離開多年以來對父親的怨恨的心結,終於可以放開懷抱,重新出發,好好預備自己迎接及面對身為人父的角色,以及一段新的父子關係。


我們很多時會醜化死亡,覺得死亡(死屍)總是恐怖、骯髒、不祥的事(物),因而往往將死亡變為一種不想接觸的禁忌。但導演卻巧妙地把男主角前後兩份工作(大提琴手和禮儀師)關聯起來,原來禮儀師替死人淨身,化妝,穿衣這種被人視為厭惡性的工作,竟然同樣可以變成一種像音樂般充份表現美感的藝術。如此,便為死亡賦予正面的意義─美麗、潔淨、甚至可以成為別人的祝福。


與其說《禮儀師の奏鳴曲》幫助我們思想死亡的課題,不如說這部電影幫助我們從死亡切入,最終是思想生命和生活。事實上死和生是分不開的,人生就是一個學習如何好好地迎接死亡和預備死亡的過程。正如盧雲寫道:「真正的問題是:我應該怎樣過活,好叫我的死使他人得著果子?」(《尋找回家路》)


其中一種在人生旅程中好好地迎接死亡和預備死亡的方式,就是活出一種負責任的生命,以及尊重生命尊嚴的做人態度,即是將生命當中要承擔的工作或任命做到最好,也就是在電影裡面反映出來的那份敬業樂業的專業精神。例如:當大悟第一次要處理屍體而顯得笨手笨腳時,他的上司提醒他要輕輕地抬屍體,要有同情心,讓觀眾覺得「禮儀師」對生者死者尊重的那份專業態度;澡堂老闆娘堅持不賣澡堂,守業下去,為的不是純粹賺錢,而是體貼老顧客的需要,同樣表現那份專業精神。他們都將工作看成服務他人的使命,做到最好。


尼采提過:「透過對於死亡與其意義的思索,會驀然發現,我們的『死』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死亡。」(《快樂的科學》) 《禮儀師の奏鳴曲》也給我們看到一種全然不同的死亡─可以死得很美,當然前提是活得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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