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一子錯（What a Terrible Move）
經文：撒母耳記下11:1-4; 13:7、10-14、21-22; 15:13-14; 16:20-22
看電視劇，已看夠宮廷裡的殘酷鬥爭。在權力底下，誰人生，誰人死；幾時生，幾時死；為什麼生，為什麼死，很多時，連當事人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些宮廷裡的黑暗，也發生在以色列人最顯赫的帝王大衛身上。聖經的歷史書寫，不是帝王自己的歷史書寫，而是上帝視角下的歷史書寫，將帝王的黑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聖經的歷史書寫，是要讓人明白，就算是最隱密的事情，神的眼睛仍然明察秋毫，祂要讓事情得到正義的了斷。一個人若不正視自己的黑暗，將引發更深的黑暗，聖經的歷史書寫，就是叫那些在黑暗中的人，及早回頭，走向光明。
以色列民族的歷史，去到某個階段，需要建立王權制度。但，人真能善用權力嗎？聖經的歷史書寫，明明白白，表明人多麼傾向誤用權力。聖經肯定王權制度，同時，聖經批判王權制度。要維護秩序，運用權力是有需要的；但當權力變成終極力量時，就可能連秩序都失去了。今日，我們看宮廷裡連場的權力遊戲，神將人的劣根性暴露在我們面前，讓我們自己決定，是延續他們的遊戲，抑或放下屠刀，走向光明。
今日講《撒母耳記下》，講道的經文分佈得頗零散，我不得不如此，因為我想將事情的起頭、中間的轉折、事情導致的結局，作一整體而扼要的說明。
我們逐段經文來看。
第一段經文：撒母耳記下11:1-4
11:1 過了一年，到列王出戰的時候，大衛又差派約押，率領臣僕和以色列眾人出戰。他們就打敗亞捫人，圍攻拉巴。大衛仍住在耶路撒冷。
11:2 一日，太陽平西，大衛從床上起來，在王宮的平頂上遊行，看見一個婦人沐浴，容貌甚美，
11:3 大衛就差人打聽那婦人是誰。有人說：「她是以連的女兒，赫人烏利亞的妻拔示巴。」
11:4 大衛差人去，將婦人接來；那時她的月經才得潔淨。她來了，大衛與她同房，她就回家去了。
大衛王，一個王朝的奠基人，一個所謂最好的君王，當他的元帥約押在前線衝鋒陷陣時，他在王宮裡睡到日上三竿。他看上一個女人，這女人是他手下猛將烏利亞的妻子，他忍不住內心的慾望，他將她召來，他與她同房。聖經只是白描，對這些事沒有加以道德判斷，但看在我們眼裡，已覺得這皇帝很不妥當。
故事發展下去，是這女人懷了孕。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大衛王從前線召回這女人的丈夫，希望他與妻子同房，如此，大衛王作過的醜事便能瞞天過海。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男人竟因有戰事在身，不肯與妻子同房。大衛王無計可施，只能用計殺了他。於是，他命令前線的元帥，將這人派往前線最危險的必死之地。
最後，大衛王奸計得逞，借刀殺了這忠勇之士，奪了他的妻子。大衛王以為這事，除了自己和元帥約押知道以外，無人知道。但是，神看見，神知道。大衛王以為自己能操控這事的發展，事實上，邪惡的發展超出他的預期。
描寫完大衛王的惡事後，《撒母耳記下》平行地描繪他的長子暗嫩的惡事。
暗嫩戀慕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瑪。為了得到她，暗嫩裝病，求父親叫妹妹拿東西來給他吃。
13:7 大衛就打發人到宮裏，對她瑪說：「你往你哥哥暗嫩的屋裏去，為他預備食物。」
奸險的大衛不知他兒子的奸險，他不知道，邪惡已生出邪惡。他作的惡，已生出惡果。
13:10 暗嫩對她瑪說：「你把食物拿進臥房，我好從你手裏接過來吃。」她瑪就把所做的餅拿進臥房，到她哥哥暗嫩那裏，
13:11 拿著餅上前給他吃，他便拉住她瑪，說：「我妹妹，你來與我同寢。」
13:12 她瑪說：「我哥哥，不要玷辱我。以色列人中不當這樣行，你不要做這醜事；
13:13 你玷辱了我，我何以掩蓋我的羞恥呢？你在以色列中也成了愚妄人。你可以求王，他必不禁止我歸你。」
13:14 但暗嫩不肯聽她的話，因比她力大，就玷辱她，與她同寢。
大衛覬覦別人的妻子，大衛的兒子卻覬覦大衛的女兒。大衛在外的醜事，報應在他的家裡。在這裡，傷害人的，是大衛家中的長子。受害的，是他家中的女兒。大衛那為所欲為的性格，他的長子完全承繼。悲劇在家中慢慢發酵，大衛終有一天要親自體會自己種下的種子所帶來的苦果。
家中發生這等醜事，身為家長的大衛，如何處理？
13:21 大衛王聽見這事，就甚發怒。
13:22 押沙龍並不和他哥哥暗嫩說好說歹；因為暗嫩玷辱他妹妹她瑪，所以押沙龍恨惡他。
大衛王只是發怒，他事實上什麼也沒有做。這個父親或許慣於縱容他的兒女，或許他個性優柔寡斷，不過，看來這些都不是原因，我想，是因為他自己其身不正，他沒有一個穩固的立足點，可指責他人。一個為了奪人妻子而殺人的人，斷沒有任何理由，去指責一個罪行比自己輕的人。罪的結果是縱容罪。
罪的根生得牢固了，它會生發另一條枝幹，另一個主角出場了。她瑪的同母的親哥哥押沙龍，他將一切記在心中。表面上，押沙龍和他的大哥暗嫩仍稱兄道弟，但心中已盤算著總會行的一步。每一日的相遇，每一次的應對，每一步的讓對方疏於防避，就是為了將來的一天。這是什麼樣的家庭生活？表面的親近隱藏著內裡的殺機，正如大衛的情慾伴隨著謀殺。
兩年後，當人人都忘掉暗嫩強姦她瑪的事件時，當人人都以為一切已復歸平靜時，押沙龍就趁機殺了暗嫩。一方面，替妹妹的受辱討一公道；另方面，也替自己在爭奪王位一事上剷除最大的障礙。
大衛這兩個兒子，反映著大衛的人格特質。大衛的長子暗嫩，繼承了父親的為求目的不擇手段。暗嫩走著大衛同一條軌跡，但大衛殺了人，暗嫩卻被殺。大衛另一個兒子押沙龍，繼承了父親的陰險。他殺了哥哥，主導著一場大衛王朝的「玄武門之變」。這條路走下去，必然就是篡位。
15:13 有人報告大衛說：「以色列人的心都歸向押沙龍了！」
15:14 大衛就對耶路撒冷跟隨他的臣僕說：「我們要起來逃走，不然都不能躲避押沙龍了；要速速地去，恐怕他忽然來到，加害於我們，用刀殺盡合城的人。」
大衛，一代英雄人物，能指點江山，誰想到，會有這種下場。被兒子押沙龍奪權、追殺，他要漏夜逃命，何等淒涼。戰勝巨人，力拔山兮的大衛，如今像過街老鼠，落泊潦倒。世事真難料。
16:20 押沙龍對亞希多弗說：「你們出個主意，我們怎樣行才好？」
16:21 亞希多弗對押沙龍說：「你父所留下看守宮殿的妃嬪，你可以與她們親近。以色列眾人聽見你父親憎惡你，凡歸順你人的手就更堅強。」
16:22 於是人為押沙龍在宮殿的平頂上支搭帳棚；押沙龍在以色列眾人眼前，與他父的妃嬪親近。
押沙龍看來已得到大衛的江山了，他問軍師亞希多弗，現在應做什麼？軍師亞希多弗對他說，要公開地親近你父親的妃嬪。這步棋是「將」對方「軍」的妙著。親近上一任君王的妃嬪，作為一公開表演，是表明他的東西現在是我的了，這是公開的宣示主權，像新的獅王趕走舊的獅王後，便能佔有整個雌獅群一樣。這行動當然是對上一任君王大衛的公開羞辱，這必然招致大衛憎惡押沙龍，而兩父子的關係從此就誓成水火。敵對關係一形成，軍民就必須靠邊站，站這邊的，便以消滅那邊的為己任。在榮辱文化裡，被辱的人應努力挽回尊嚴，若大衛無法這樣做，則證明他的勢已去，靠押沙龍這邊站的人，就更能一往情深地押注在押沙龍身上。如此，押沙龍的王位，便坐得更穩了。
故事當然還有下文，但我就在此打住了。我們發現，這些歷史的畫面是如此荒謬，超乎小說家的想像力。真實的歷史情節，總是比我們能想像的，更不可思議。
2022年，有人在海底發現美國太空穿梭機「挑戰者」號的碎片。1986年，這隻超高科技的巨無霸穿梭機升空，透過電視轉播，全世界的人都看著它。起飛後73秒，它就爆炸解體。這隻穿梭機，每一個環節、部件，都是高科技的頂尖產品。然而，它的失敗，卻只是源自一個低級錯誤，一個合成橡膠製的「Ｏ形環」因發射前周遭環境的低溫而失去了彈性，令助推器燃燒時的高溫能外泄，便造成如此巨大的災難。巨無霸的倒下，不需要偉大的原因；微少的差錯，就足以致命。
大衛宮廷裡連串的悲劇，源自大衛的一個低級錯誤。他百無聊賴，卻貪戀一個女子。為了得到她，他殺了她的丈夫。唉，如此一個人物，怎會走出一步這麼差的棋？為了貪吃一隻卒，他敗了一盤棋。唉，真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人在做，神在看。神沒有出手，因為人的邪惡，自會結出邪惡的苦果。人怎能以為，手所作的惡事，是沒有後果的。
大衛的長子暗嫩走大衛的老路，他強姦他的妹妹。大衛作為父親，沒有什麼反應。他讓邪惡生根。
大衛另一個兒子押沙龍為親妹妹報仇雪恥，大衛作為父親，也沒有什麼大反應。如此，權力的誤用與暴力的仇殺，已在家族中根深蒂固。
然後，是兒子暴力地推翻父親，兒子淫辱父親的妃嬪，將暴力與淫亂推向極致。大衛終於吃到他種下的果子。
原先，神看著人間充滿邪惡，就選召以色列民族，去開展天國工程。以色列民族進入迦南地，神希望他們建立一敬拜神的國度，但很快，他們就與迦南人同化，拜迦南的神。《士師記》記載，他們的強暴與淫亂，比起迦南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確立秩序，他們設立君王制度。《撒母耳記上》記載，他們第一個王掃羅，因不遵守神的吩咐，很快便被大衛取代了。今日講的《撒母耳記下》，我們看到這個王朝是如何展開的。這一幕，光天化日之下，淫辱他人的妻妾，又使整幅圖畫回到《士師記》的結尾。歷史發展了這麼久了，最令人矚目的畫面，依然是權力的誤用，依然是暴力，依然是將對方物化，將之變成是自己發洩的對象。王權制度有其用處，但怎能保證君王不誤用權力而淫辱他人？
聖經的歷史書寫，並沒有給出什麼答案，它只是讓這人性的事實，呈現在人眼前。
當我們看到這些事實時，我們自然明白，君王與人民都敬畏神，是多麼寶貴。
我們看到，天國降臨，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歷史將會發展下去，神呼召祂的子民，為天國的實現而繼續努力。
願榮耀歸上主，願人間享和平。
鄧瑞強博士 (神學及歷史科特約教授)